第12章 偷腥
陈宝强做坐在嘉皇商贸——厦门一家大型民企的前台大厅里已经苦等了半个多钟头，内心愤怒地感到自己被严重怠慢。放在二十年前这是不可想象！回想自己刚参加工作那会，警察比现在那不知道要威风多少倍，虽然还没有美国警匪片里那么夸张，但确实是有点气场、有点威严的。检查暂住证，超过两次叫门不开直接踹，敢叽歪的带回所里先扔留置室关半天，心情好了再去收拾。最便利的是，只要不打进医院，让嫌疑犯吃点苦头那简直是天经地义的。那是何等的快意！
要说收拾嫌疑人，那就是门艺术。不要说见血，哪怕淤痕都是要让行家耻笑的，是菜鸟才会有的粗鄙之作。真正的“大师”是不着痕迹，看似轻描淡写之间让嫌疑人生不如死。记得当时比较精妙的一招叫“坐飞机”，就是把嫌疑人反手拷在防盗窗上，位置是最重要的考量，要让被拷的人既坐不到地板，又不能完全站直。按陈宝强的印象，就没有能撑过半小时的。那时派出所搞装修，防盗窗的高度经常是要老民警估摸好高度后才能安装的。当然，分寸也是很重要的，比较靠谱的老警察会留心拿捏。另外演技也是很重要的，既要暗地里关注着嫌疑人的状况，又要气定神闲地做自己的事，确保给嫌疑人留下个深刻的印象——你的痛苦根本没人在乎！
夜路走得多了，难免碰到鬼，失手当然也是有的。很早以前，还在派出所的时就有个同事拷死过一个。下班赶着和女朋友看电影，那位同事既忘了给放下来，也忘记叮嘱接班的，结果那哥们被吊了一夜，加上毒瘾发作，等第二天再看，早口吐白沫，大小便失禁，身体都凉透了。还好那时管得松，死的又是老毒虫，几年前就妻离子散。局里看看反正也没亲属来闹，草草搞个鉴定，说是长期吸毒身体有病云云，所长记过，当事民警降级了事。
现在呢？简直扯淡！随便那个小混混进来，刑法、刑诉法、治安管理处罚法比警察还熟。审问场所的监控比牢房里的都多，不是用来监视犯人的，而是监视警察的，防警察比防贼还上心，简直颠倒乾坤。嫌疑人进来不能打不能骂，好吃好喝，好睡好拉，天天就只能盼着神迹显现——嫌疑人良心发现自己主动交代。这他妈还办什么鸟案！
这世道算是变了，交警开个单都可能被打个生活不能自理，用闽南话说，现在的警察真是“没路干”，谁他妈还把警察当回事啊。对，比如，现在这位赖总，分局来的小警察肯定是不需要放在眼里的。陈宝强再次抬头看了眼墙上的钟，心想是不是不管门口的迎宾小妹，直接上去捶门！
正当陈宝强还在慕古薄今、愤恨不已时，久侯的门总算开了。里面走出两个衣着考究的男人，其中一个尤其帅，虽然有点岁数，但身材挺拔，浓眉大眼，鼻子挺直，带了副金丝眼镜，颇有点风度度翩翩的感觉。两位警官之前就看过照片，认得这就是那位坐头等舱的赖总经理——赖英杰。
两个大老板一边出门，一边高声谈笑，兴致很高。
“那个水塘大概是跟王董有仇。我赌五千块，这周他准把球还打进里面去。”，另一个老总竖起两个手指头，嘴角耷拉着，做出一个搞笑的表情。
“那个水塘根本就是俱乐部专门为他王董建的，然后光靠卖球给王董就够维持了！”，说着两个人爆发出一阵粗野的笑声。不知道那位被糟践的王董此刻会不会狂打喷嚏。
“这位是赖先生吧，我们已经等很久了。”，忍无可忍，陈宝强出声打断两位老总的谈笑，没好气地大声说道，“如果你没有更重要的事情，我们必须马上跟你谈谈！”
听到声音，赖英杰的客人才发觉角落边的沙发前还站着臭着脸的一男一女，微微露出一点点尴尬的神情，他很有礼貌地对着他们微微点头致意，然后赶紧跟主人告辞：“哟，赖总还有客人啊，那不打搅了。周六我们再一决高下！”
客人涵养还算不错，主人这里可就不行了。赖英杰虽然当总经理不算久，但早不习惯被这么呛了。他不快地斜睨陈宝强一眼，却没有理睬的打算，而是搭着客人的肩膀一边继续谈笑一边把客人送进电梯间，然后故意拉着客人又谈了五六分钟，电梯间里不时传来两人大笑的声音。如果刚才还只是不爽，现在该算是怒火中烧了！陈宝强暗暗诅咒到：你小子最好别落在我手里。这也注定接下来的交谈是不可能愉快的。
老不容易，赖英杰从电梯间里出来，也不跟两个警察搭话，仰着头径直走回自己的办公室。陈宝强和吴莉轩跟着一起进去。这是一间宽敞气派的办公室，四五米宽的大班桌，右手边的中式展示柜上摆满瓷器和奇形怪状的石头，展示柜上面挂着一幅牌匾，写着行楷的“道法自然”四个字；左手边的红木展示架上放着一个仿四羊方尊青铜器，房间四下里还点缀着澳洲松等观赏植物，落地窗外是一片没有遮拦的无敌海景。赖英杰坐在自己的大班椅上，也不招呼两位警官，右手搭着扶手，左手随意地翻着桌子上一本古籍样子的书。陈宝强一肚子火，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在大班桌前的椅子上。
“你们当差的都这么没素质的吗？”，还没等吴莉轩也坐下，赖英杰就先发难了，“起码的礼貌总该有吧？”
陈宝强本来就憋着股火，被姓赖的这么恶人先告状，立马就爆发了。“你麻痹，说什么呢！”，他腾地从刚坐的椅子上站了起来，大脑血气上涌、一片空白，还没做任何思考，口头禅先脱口而出问候起赖总的老母了。
“啧～啧～啧～”，赖英杰装腔作势地摇着头，夸张地连“啧”了好五六声，“说你胖，还喘上了。一张嘴就是这么粗俗，唉，我看现在的警察好多还不如工地里打短工的盲流呢！”
陈宝强被抢了先机，一时被贬损得说不出话来。吴莉轩坐在边上，虽然也恼火姓赖的，可是长官的表现更让她着急上火。
“你们可以走了，等公安局能派个有家教的再来吧，如果还有的话。”，说着赖英杰拿起内线电话，“我想明天二位最好不要离开办公室，因为我的律师会登门去拜访你们的领导。到时候你们可以好好地解释一下‘你麻痹’是什么意思。”然后，他按下了快捷键，叫通了前台的小妹。
“没关系，我等着！”，陈宝强嘴都气歪了，指着姓赖的放狠话，“不用明天，下午我就让你自己乖乖到我办公室去！”
一边的吴莉轩暗暗叫苦不迭，心想这办的哪门子案，四十多岁的老警察怎么跟毛头小子一样沉不住气。
“凭什么？就凭你忘在家里的那身虎皮？白衬衫穿了没有啊？”——“虎皮”是厦门人对警察制服的戏称，而在公安机关要升到正处才能穿白衬衫——“都快退休年级了吧，还是一跑腿的，还真把自己当个角。傻逼！”，讥讽完陈宝强，赖英杰对着电话里的前台小妹说：“叫保安队长带几个人上来我办公室，有人闹事！”
赖英杰这招真挺损的，被保安给轰出去——这对警察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非成为全局的笑柄不可。吴莉轩现在最担心的是队长同志一时把控不住，把眼前的这位社会精英人士给一拳打折鼻梁骨，据说他在警校时是全省散打冠军。
“既然这样，赖总，我们也不打扰了。”，吴莉轩起身向赖英杰微微一笑，然后转身对陈宝强说：“直接找员工问问就算了，这个案子本来就不该我们管，走走过场行啦。”，说完，起身就往门口走。其实刚才她就一直在琢磨着姓赖的有啥软肋可捏。走出两步，她回头对着呆头鹅一样的队长大声说：“到大堂找个人问问，那么大个案子，人家一定会有兴趣的。我看刚才楼下正好有一群保洁阿姨在聊天。”
到这时，再钝的人也该反应过来。“行，听你的。不过问保安可能更合适吧，要不就分工一下，反正多找几个，记点东西回去好交差。”
就两个警官在这一唱一和的当会，前台小姐带着两个保安推门进来。没等姓赖的开口，陈宝强找着里面长得最蠢萌的保安就热络地勾上肩、搭上背，一边大声说：“老乡，问点事。你们老总忙，我们另找个地方吧。”
这下轮到赖英杰有点心虚，认栽把警察喊回来实在太煞威风、太下不来台，但是让警察到单位乱嚼舌根好像也不太合适，毕竟他们的来意还没搞清楚呢。能有啥破事！赖英杰心里盘算着两个小警察巴巴的主动登门，八成也不会是啥大事，要横就横到底！
“把这两个人给我轰出去！”，赖英杰情绪也有点上来了，不耐烦地对着保安甩着手，又对着前台小妹喊着，“马上打110投诉。还有，传我话下去，谁敢跟这两傻逼说一句话，明天就走人。还楞着干嘛，赶紧轰出去啊！”
看见对方不买账，吴莉轩也傻了眼，心想这次要闹大啊。陈宝强更火了，一边不断问候赖总的老母，一边冲着逼上来的保安大喊：“动我试试，我是思明公安刑大的……”
正当两边僵持不下的时候，办公室的门再次被推开，进来的是一老一少两个女人。走在前面的老女人身材矮小墩实，穿着一条时尚的波希米亚风格的碎花连衣裙，却戴着一条老式的珍珠项链，一张非常饱满的脸上长着一个短鼻头。虽然外型不佳，衣服搭配也不好，但是表情坚毅，眼光锐利，一望而知是个女强人。跟在后面的姑娘则身材高挑，秀发齐肩，即使穿着普通的西装套裙，仍然勾勒出以饱满胸部和挺翘臀部为重点的诱人曲线，属于那种很难不被男人偷瞄的美女。一老一少，形象对比强烈。老女人叫黄清花，是公司的董事长，同时也是赖英杰的老婆，后面的应该是她的秘书之类吧。
黄清花一步入办公室，所有公司里的人，包括牛皮哄哄的赖总，都自觉闭上嘴，房间里就剩陈宝强还在吵吵。黄清花进屋扫视一周，脸上的表情阴晴莫测。“你们先出去吧。”，她的语气平和，却威严十足，前台小妹和几个保安马上快步离开，最后一个还细心的把门轻轻关严实。吴莉轩注意到他们都没征询赖总的意见。
“请问两位警官什么事？”，等手下离开，黄清花才向两位警官问到，面带微笑，不过也没有请他们坐下，“如果有需要，我们嘉皇一定会支持，但总是要先把事情沟通清楚吧。”
“沟通？！保安都喊来了！干等半个小时，话还没说两句呢。这幸亏是没狗，要不连狗都该扑上来了！”，陈宝强还在气头上。
吴莉轩心想今天就别在这耗了，赶紧了事吧。“是黄董吧，我们今天来确实有一件比较重要的事需要找你爱人询问一下。事关重大的刑事案件。”，她赶紧表明来意。
听到“刑事案件”这个词，夫妻两个对望一眼，露出讶异的表情。“什么案件？为什么说和我丈夫有关？”，黄清花镇定的声音生生打断了老公刚刚喊到一半的抗议，“开什么玩笑……”
“我们在案件现场发现一张登机牌，经核实是赖先生的。”
“这可是谋杀案，恐怕我们的赖先生，对不起，应该尊称赖总，需要一个很好的解释。”，陈宝强怪里怪气地说着，一屁股坐回刚才的位置。
听陈宝强这么一说，赖英杰也有点虚，一直拿眼睛瞄老婆，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看见姓赖的终于露了怯，陈宝强算是稍稍出口恶气。
“能看看吗？你们说的登机牌。”，黄清花不由得皱上了眉头。
“当然。”，吴莉轩从手袋里拿出一张A4纸递给黄清花，“这是复印件。”
黄清花默默地盯着A4纸看，突然若有所思地把头歪向一边，似乎在回忆什么。过好一阵，才抬头向自己的丈夫问道：“7月6号，你不是去西安参加同学聚会吗？怎么会有一张去杭州的登机牌？”
听老婆这么一问，赖英杰第一反应是朝老婆身后的那个高个美女瞟了一眼，虽然时间可能只有零点几秒，仍然没躲过黄清花犀利的目光，她猛的一回头，对着身后的美女问道，“7月上旬公司不是安排你去杭州见……”，说到这，瞬间啥都清楚了。黄清花怒目圆睁，怪叫一声，大骂到：“哎哟！好啊，你个忘恩负义的狐狸精。”，同时回身扑向自己的秘书。那个美女秘书，自打听见7月6号就已经神经紧绷，做好戒备，见董事长扑来，立即华丽丽一个撤步转身，连辩解都没有扯腿便跑，敏捷的身手即使身为刑警的吴莉轩也自叹不如，尤其考虑到她还蹬着那么高的高跟鞋。黄董眼看着追不上，脱下一只鞋子就扔了过去，可惜美女早拐进楼梯间。
跑了女的，男主还在，黄清花转身来寻自己偷腥的老公。这边赖英杰早吓得面无血色，站在办公桌后面，嘴里语无伦次地大声解释着：“老婆，阿花，老婆，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听我慢慢给……”然而此时黄清花早已是暴怒的状态，哪还会去听丈夫的狡辩，只见她额头青筋暴突，躬着身，双拳紧握，熊一样地冲了过去。赖英杰一边“阿花、阿花”地试图辩解，一边以大班桌为掩护来与老婆周旋。
黄清花尝试几次要绕过大班桌去抓丈夫，无奈桌子太大，老公太灵活，始终不能得手。最后她放弃贴身肉搏，打算改用远程攻击，于是冲到中式展示柜旁——上面摆满现成的弹药。首先被抄起来的是一个30多公分高的青花蒜头瓶，外型有点像抗日影视剧里那种木柄手榴弹，只是尺寸大了不少，看着颇有份量。狂怒中的黄清花爆发出惊人的臂力，甩出的青花蒜头瓶在办公室的上空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直奔目标而去。
赖英杰此刻也已放弃狡辩的尝试，毕竟保命要紧。眼见青花瓶直飞过来，他赶紧一猫腰躲进办公桌下的三角区域。青花瓶以骇人的力道砸在办公室的朝外的玻璃幕墙上，“啪”得一声巨响，撞得粉碎。
这声巨响把吴莉轩吓得心头乱颤，她不敢想象如果砸碎了玻璃幕墙会是什么后果！这么高掉落的厚重玻璃能把哪个倒霉的路人甲或是路人乙生生劈成两半！谢天谢地，这玻璃墙还真结实！吴莉轩一转头看见自己的上司还做在椅子上，脸上写满带着幸福的微笑，心满意足地欣赏着眼前的一切。天啊，难道他是打算闹出人命，才带着这个傻笑去蹲禁闭吗？！“别傻乐了，快拦一下啊！”，吴莉轩也顾不上什么上司不上司了，用力猛推陈宝国一把，自己快步冲向黄清花。
几乎在第一个瓷器撞碎在玻璃幕墙的同时，黄清花已经第二个瓷器在手——一个鱼嘴瓶样式、带着暗红色花纹的钧瓷。半秒之差，吴莉轩没能拦住，第二个瓷器又飞了出去，钧瓷份量轻，没有对玻璃幕墙造成更大威胁。不过让吴莉轩震惊的是，第三次黄清花从柜子上抱下一颗硕大的陨铁，黑乎乎的表面微微反射着金属光芒。由于太重，黄清花只能用手托着，打算用推铅球的方式把它发射出去。“快拦住她！”，吴莉轩赶紧伸手去夺陨石，陈宝强也总算从愉悦的陶醉中惊醒，一路喊着，“黄女士，冷静，请冷静！”，冲向黄清花……
这件事之后一连几天，陈宝强都沉浸在巨大的欢乐之中。用他的话说，这就好比开车跟斗气，互别半条街，眼见处于下风，结果对方却以负全责的方式撞在另一辆车的屁股上。他坚信这绝对会成为自己最甜美的职业回忆之一。不过，正如向海东所料，登机牌确实只是凶犯故意放的一个□□而已。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goo.cc。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goo.cc
要说收拾嫌疑人，那就是门艺术。不要说见血，哪怕淤痕都是要让行家耻笑的，是菜鸟才会有的粗鄙之作。真正的“大师”是不着痕迹，看似轻描淡写之间让嫌疑人生不如死。记得当时比较精妙的一招叫“坐飞机”，就是把嫌疑人反手拷在防盗窗上，位置是最重要的考量，要让被拷的人既坐不到地板，又不能完全站直。按陈宝强的印象，就没有能撑过半小时的。那时派出所搞装修，防盗窗的高度经常是要老民警估摸好高度后才能安装的。当然，分寸也是很重要的，比较靠谱的老警察会留心拿捏。另外演技也是很重要的，既要暗地里关注着嫌疑人的状况，又要气定神闲地做自己的事，确保给嫌疑人留下个深刻的印象——你的痛苦根本没人在乎！
夜路走得多了，难免碰到鬼，失手当然也是有的。很早以前，还在派出所的时就有个同事拷死过一个。下班赶着和女朋友看电影，那位同事既忘了给放下来，也忘记叮嘱接班的，结果那哥们被吊了一夜，加上毒瘾发作，等第二天再看，早口吐白沫，大小便失禁，身体都凉透了。还好那时管得松，死的又是老毒虫，几年前就妻离子散。局里看看反正也没亲属来闹，草草搞个鉴定，说是长期吸毒身体有病云云，所长记过，当事民警降级了事。
现在呢？简直扯淡！随便那个小混混进来，刑法、刑诉法、治安管理处罚法比警察还熟。审问场所的监控比牢房里的都多，不是用来监视犯人的，而是监视警察的，防警察比防贼还上心，简直颠倒乾坤。嫌疑人进来不能打不能骂，好吃好喝，好睡好拉，天天就只能盼着神迹显现——嫌疑人良心发现自己主动交代。这他妈还办什么鸟案！
这世道算是变了，交警开个单都可能被打个生活不能自理，用闽南话说，现在的警察真是“没路干”，谁他妈还把警察当回事啊。对，比如，现在这位赖总，分局来的小警察肯定是不需要放在眼里的。陈宝强再次抬头看了眼墙上的钟，心想是不是不管门口的迎宾小妹，直接上去捶门！
正当陈宝强还在慕古薄今、愤恨不已时，久侯的门总算开了。里面走出两个衣着考究的男人，其中一个尤其帅，虽然有点岁数，但身材挺拔，浓眉大眼，鼻子挺直，带了副金丝眼镜，颇有点风度度翩翩的感觉。两位警官之前就看过照片，认得这就是那位坐头等舱的赖总经理——赖英杰。
两个大老板一边出门，一边高声谈笑，兴致很高。
“那个水塘大概是跟王董有仇。我赌五千块，这周他准把球还打进里面去。”，另一个老总竖起两个手指头，嘴角耷拉着，做出一个搞笑的表情。
“那个水塘根本就是俱乐部专门为他王董建的，然后光靠卖球给王董就够维持了！”，说着两个人爆发出一阵粗野的笑声。不知道那位被糟践的王董此刻会不会狂打喷嚏。
“这位是赖先生吧，我们已经等很久了。”，忍无可忍，陈宝强出声打断两位老总的谈笑，没好气地大声说道，“如果你没有更重要的事情，我们必须马上跟你谈谈！”
听到声音，赖英杰的客人才发觉角落边的沙发前还站着臭着脸的一男一女，微微露出一点点尴尬的神情，他很有礼貌地对着他们微微点头致意，然后赶紧跟主人告辞：“哟，赖总还有客人啊，那不打搅了。周六我们再一决高下！”
客人涵养还算不错，主人这里可就不行了。赖英杰虽然当总经理不算久，但早不习惯被这么呛了。他不快地斜睨陈宝强一眼，却没有理睬的打算，而是搭着客人的肩膀一边继续谈笑一边把客人送进电梯间，然后故意拉着客人又谈了五六分钟，电梯间里不时传来两人大笑的声音。如果刚才还只是不爽，现在该算是怒火中烧了！陈宝强暗暗诅咒到：你小子最好别落在我手里。这也注定接下来的交谈是不可能愉快的。
老不容易，赖英杰从电梯间里出来，也不跟两个警察搭话，仰着头径直走回自己的办公室。陈宝强和吴莉轩跟着一起进去。这是一间宽敞气派的办公室，四五米宽的大班桌，右手边的中式展示柜上摆满瓷器和奇形怪状的石头，展示柜上面挂着一幅牌匾，写着行楷的“道法自然”四个字；左手边的红木展示架上放着一个仿四羊方尊青铜器，房间四下里还点缀着澳洲松等观赏植物，落地窗外是一片没有遮拦的无敌海景。赖英杰坐在自己的大班椅上，也不招呼两位警官，右手搭着扶手，左手随意地翻着桌子上一本古籍样子的书。陈宝强一肚子火，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在大班桌前的椅子上。
“你们当差的都这么没素质的吗？”，还没等吴莉轩也坐下，赖英杰就先发难了，“起码的礼貌总该有吧？”
陈宝强本来就憋着股火，被姓赖的这么恶人先告状，立马就爆发了。“你麻痹，说什么呢！”，他腾地从刚坐的椅子上站了起来，大脑血气上涌、一片空白，还没做任何思考，口头禅先脱口而出问候起赖总的老母了。
“啧～啧～啧～”，赖英杰装腔作势地摇着头，夸张地连“啧”了好五六声，“说你胖，还喘上了。一张嘴就是这么粗俗，唉，我看现在的警察好多还不如工地里打短工的盲流呢！”
陈宝强被抢了先机，一时被贬损得说不出话来。吴莉轩坐在边上，虽然也恼火姓赖的，可是长官的表现更让她着急上火。
“你们可以走了，等公安局能派个有家教的再来吧，如果还有的话。”，说着赖英杰拿起内线电话，“我想明天二位最好不要离开办公室，因为我的律师会登门去拜访你们的领导。到时候你们可以好好地解释一下‘你麻痹’是什么意思。”然后，他按下了快捷键，叫通了前台的小妹。
“没关系，我等着！”，陈宝强嘴都气歪了，指着姓赖的放狠话，“不用明天，下午我就让你自己乖乖到我办公室去！”
一边的吴莉轩暗暗叫苦不迭，心想这办的哪门子案，四十多岁的老警察怎么跟毛头小子一样沉不住气。
“凭什么？就凭你忘在家里的那身虎皮？白衬衫穿了没有啊？”——“虎皮”是厦门人对警察制服的戏称，而在公安机关要升到正处才能穿白衬衫——“都快退休年级了吧，还是一跑腿的，还真把自己当个角。傻逼！”，讥讽完陈宝强，赖英杰对着电话里的前台小妹说：“叫保安队长带几个人上来我办公室，有人闹事！”
赖英杰这招真挺损的，被保安给轰出去——这对警察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非成为全局的笑柄不可。吴莉轩现在最担心的是队长同志一时把控不住，把眼前的这位社会精英人士给一拳打折鼻梁骨，据说他在警校时是全省散打冠军。
“既然这样，赖总，我们也不打扰了。”，吴莉轩起身向赖英杰微微一笑，然后转身对陈宝强说：“直接找员工问问就算了，这个案子本来就不该我们管，走走过场行啦。”，说完，起身就往门口走。其实刚才她就一直在琢磨着姓赖的有啥软肋可捏。走出两步，她回头对着呆头鹅一样的队长大声说：“到大堂找个人问问，那么大个案子，人家一定会有兴趣的。我看刚才楼下正好有一群保洁阿姨在聊天。”
到这时，再钝的人也该反应过来。“行，听你的。不过问保安可能更合适吧，要不就分工一下，反正多找几个，记点东西回去好交差。”
就两个警官在这一唱一和的当会，前台小姐带着两个保安推门进来。没等姓赖的开口，陈宝强找着里面长得最蠢萌的保安就热络地勾上肩、搭上背，一边大声说：“老乡，问点事。你们老总忙，我们另找个地方吧。”
这下轮到赖英杰有点心虚，认栽把警察喊回来实在太煞威风、太下不来台，但是让警察到单位乱嚼舌根好像也不太合适，毕竟他们的来意还没搞清楚呢。能有啥破事！赖英杰心里盘算着两个小警察巴巴的主动登门，八成也不会是啥大事，要横就横到底！
“把这两个人给我轰出去！”，赖英杰情绪也有点上来了，不耐烦地对着保安甩着手，又对着前台小妹喊着，“马上打110投诉。还有，传我话下去，谁敢跟这两傻逼说一句话，明天就走人。还楞着干嘛，赶紧轰出去啊！”
看见对方不买账，吴莉轩也傻了眼，心想这次要闹大啊。陈宝强更火了，一边不断问候赖总的老母，一边冲着逼上来的保安大喊：“动我试试，我是思明公安刑大的……”
正当两边僵持不下的时候，办公室的门再次被推开，进来的是一老一少两个女人。走在前面的老女人身材矮小墩实，穿着一条时尚的波希米亚风格的碎花连衣裙，却戴着一条老式的珍珠项链，一张非常饱满的脸上长着一个短鼻头。虽然外型不佳，衣服搭配也不好，但是表情坚毅，眼光锐利，一望而知是个女强人。跟在后面的姑娘则身材高挑，秀发齐肩，即使穿着普通的西装套裙，仍然勾勒出以饱满胸部和挺翘臀部为重点的诱人曲线，属于那种很难不被男人偷瞄的美女。一老一少，形象对比强烈。老女人叫黄清花，是公司的董事长，同时也是赖英杰的老婆，后面的应该是她的秘书之类吧。
黄清花一步入办公室，所有公司里的人，包括牛皮哄哄的赖总，都自觉闭上嘴，房间里就剩陈宝强还在吵吵。黄清花进屋扫视一周，脸上的表情阴晴莫测。“你们先出去吧。”，她的语气平和，却威严十足，前台小妹和几个保安马上快步离开，最后一个还细心的把门轻轻关严实。吴莉轩注意到他们都没征询赖总的意见。
“请问两位警官什么事？”，等手下离开，黄清花才向两位警官问到，面带微笑，不过也没有请他们坐下，“如果有需要，我们嘉皇一定会支持，但总是要先把事情沟通清楚吧。”
“沟通？！保安都喊来了！干等半个小时，话还没说两句呢。这幸亏是没狗，要不连狗都该扑上来了！”，陈宝强还在气头上。
吴莉轩心想今天就别在这耗了，赶紧了事吧。“是黄董吧，我们今天来确实有一件比较重要的事需要找你爱人询问一下。事关重大的刑事案件。”，她赶紧表明来意。
听到“刑事案件”这个词，夫妻两个对望一眼，露出讶异的表情。“什么案件？为什么说和我丈夫有关？”，黄清花镇定的声音生生打断了老公刚刚喊到一半的抗议，“开什么玩笑……”
“我们在案件现场发现一张登机牌，经核实是赖先生的。”
“这可是谋杀案，恐怕我们的赖先生，对不起，应该尊称赖总，需要一个很好的解释。”，陈宝强怪里怪气地说着，一屁股坐回刚才的位置。
听陈宝强这么一说，赖英杰也有点虚，一直拿眼睛瞄老婆，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看见姓赖的终于露了怯，陈宝强算是稍稍出口恶气。
“能看看吗？你们说的登机牌。”，黄清花不由得皱上了眉头。
“当然。”，吴莉轩从手袋里拿出一张A4纸递给黄清花，“这是复印件。”
黄清花默默地盯着A4纸看，突然若有所思地把头歪向一边，似乎在回忆什么。过好一阵，才抬头向自己的丈夫问道：“7月6号，你不是去西安参加同学聚会吗？怎么会有一张去杭州的登机牌？”
听老婆这么一问，赖英杰第一反应是朝老婆身后的那个高个美女瞟了一眼，虽然时间可能只有零点几秒，仍然没躲过黄清花犀利的目光，她猛的一回头，对着身后的美女问道，“7月上旬公司不是安排你去杭州见……”，说到这，瞬间啥都清楚了。黄清花怒目圆睁，怪叫一声，大骂到：“哎哟！好啊，你个忘恩负义的狐狸精。”，同时回身扑向自己的秘书。那个美女秘书，自打听见7月6号就已经神经紧绷，做好戒备，见董事长扑来，立即华丽丽一个撤步转身，连辩解都没有扯腿便跑，敏捷的身手即使身为刑警的吴莉轩也自叹不如，尤其考虑到她还蹬着那么高的高跟鞋。黄董眼看着追不上，脱下一只鞋子就扔了过去，可惜美女早拐进楼梯间。
跑了女的，男主还在，黄清花转身来寻自己偷腥的老公。这边赖英杰早吓得面无血色，站在办公桌后面，嘴里语无伦次地大声解释着：“老婆，阿花，老婆，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听我慢慢给……”然而此时黄清花早已是暴怒的状态，哪还会去听丈夫的狡辩，只见她额头青筋暴突，躬着身，双拳紧握，熊一样地冲了过去。赖英杰一边“阿花、阿花”地试图辩解，一边以大班桌为掩护来与老婆周旋。
黄清花尝试几次要绕过大班桌去抓丈夫，无奈桌子太大，老公太灵活，始终不能得手。最后她放弃贴身肉搏，打算改用远程攻击，于是冲到中式展示柜旁——上面摆满现成的弹药。首先被抄起来的是一个30多公分高的青花蒜头瓶，外型有点像抗日影视剧里那种木柄手榴弹，只是尺寸大了不少，看着颇有份量。狂怒中的黄清花爆发出惊人的臂力，甩出的青花蒜头瓶在办公室的上空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直奔目标而去。
赖英杰此刻也已放弃狡辩的尝试，毕竟保命要紧。眼见青花瓶直飞过来，他赶紧一猫腰躲进办公桌下的三角区域。青花瓶以骇人的力道砸在办公室的朝外的玻璃幕墙上，“啪”得一声巨响，撞得粉碎。
这声巨响把吴莉轩吓得心头乱颤，她不敢想象如果砸碎了玻璃幕墙会是什么后果！这么高掉落的厚重玻璃能把哪个倒霉的路人甲或是路人乙生生劈成两半！谢天谢地，这玻璃墙还真结实！吴莉轩一转头看见自己的上司还做在椅子上，脸上写满带着幸福的微笑，心满意足地欣赏着眼前的一切。天啊，难道他是打算闹出人命，才带着这个傻笑去蹲禁闭吗？！“别傻乐了，快拦一下啊！”，吴莉轩也顾不上什么上司不上司了，用力猛推陈宝国一把，自己快步冲向黄清花。
几乎在第一个瓷器撞碎在玻璃幕墙的同时，黄清花已经第二个瓷器在手——一个鱼嘴瓶样式、带着暗红色花纹的钧瓷。半秒之差，吴莉轩没能拦住，第二个瓷器又飞了出去，钧瓷份量轻，没有对玻璃幕墙造成更大威胁。不过让吴莉轩震惊的是，第三次黄清花从柜子上抱下一颗硕大的陨铁，黑乎乎的表面微微反射着金属光芒。由于太重，黄清花只能用手托着，打算用推铅球的方式把它发射出去。“快拦住她！”，吴莉轩赶紧伸手去夺陨石，陈宝强也总算从愉悦的陶醉中惊醒，一路喊着，“黄女士，冷静，请冷静！”，冲向黄清花……
这件事之后一连几天，陈宝强都沉浸在巨大的欢乐之中。用他的话说，这就好比开车跟斗气，互别半条街，眼见处于下风，结果对方却以负全责的方式撞在另一辆车的屁股上。他坚信这绝对会成为自己最甜美的职业回忆之一。不过，正如向海东所料，登机牌确实只是凶犯故意放的一个□□而已。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goo.cc。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goo.cc